|
||||
|
||||
半載光景,有時很長,有時很短。對沈陽汽車城項目的電工老張、安全員老陸、司機老齊,既是忙碌半生對安穩退休生活的期待,也是與一生事業的告別。但此刻他們仍如鉚釘般深嵌在自己的戰位,默默的承載著歲月的重擔,在鋼混叢林里站成最后的標尺。 你看老張的工具包,邊角已磨得泛白卻依舊干凈、沉甸。里面沒有新式儀器,只有幾把磨得锃亮的螺絲刀,手柄上纏著厚厚的絕緣膠布,膠布早已被汗漬和掌紋浸透,泛著烏沉沉的光。是的,他又穿行在巨大的迷宮般的鋼鐵骨架間,給這些冰冷的龐然大物“把脈”去了。布滿老繭的手指拂過配電柜里蛛網般密布的線路,如同老中醫搭著脈搏。那幾把老舊的螺絲刀在他手里似有靈性,輕輕旋緊每一顆可能松動的螺栓,那細微的“咔噠”聲,在他聽來便是鋼鐵骨架安穩的氣息。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,掃過線皮皸裂走向,掃過配電箱角落一片幾乎看不到的潮濕霉點——這些,都是電流在黑暗中不安分的低語,逃不過他三十年的凝視。 安全員老陸的制服口袋鼓囊下墜。里面是他泛黃的記錄本,邊角卷曲如風干的葉子。他巡場的腳步不快,甚至有些滯重,卻像一把鈍犁,一遍遍犁過工地的角角落落。目光如探針,刺破隱患:腳手架扣件是否松脫?深坑邊緣的警示牌是否立穩?他停下,掏出那本子,筆尖在粗糙的紙頁上“唰唰”作響,記下某處臨邊防護欄輕微變形,某個滅火器指針指向臨界點。墨跡深深吃進紙里,如同他腦海中對隱患的刻印。那本子越來越厚,越來越沉,壓著無數個風雨無阻的腳印和“今日無事”背后繃緊的心弦。 司機老齊的方向盤,油亮得像涂了釉。他熟悉每條通往工地的道路,像熟悉自己掌心的紋路。知道哪個路段容易積水,哪段急彎沒有反光鏡。車子載著沉重的設備或疲憊的工友,常年穿梭在這條通往工地的路上。他粗糙的手掌穩穩握著方向盤,指關節在磨亮的皮革上無意識地敲擊著,竟是他已成家的兒子,幼年最愛聽的那支不成調的小曲兒節拍。車身每一次傾斜與震動,都通過方向盤、座椅,傳遞給他,如同大地的低語。他身體自然微側,避開每一個暗藏的顛簸;腳下力道精準,穩穩當當。這輛老越野,早已跟他成為了老搭檔,一起送走了不知多少個清晨與黃昏。 忙碌工作的光陰僅余半載,那沉甸甸的工具包將卸下,那泛黃的記錄本將合攏,那溫熱的方向盤也將漸漸冷卻。他們只是萬千電建身影里尋常的三點墨跡。然而,當電流沿著他們親手維護的鋼鐵脈絡奔涌,點亮遠方陌生的燈火;當巨大的機組在深夜里發出沉穩如心跳的振動;當電焊的火花映亮專注的面龐,機械臂在精確的指令下伸展——這背后,是老張那雙摸遍縱橫線路的手,是老陸那記錄本上密密麻麻的勾畫,是老齊那方向盤上被歲月磨出的光亮。 歲月無聲,燈火已替他們訴說。平凡人的筋骨撐起了鐵塔,平凡人的汗水澆筑了大壩,這些侵透了歲月與體溫的舊物,如同他們自己,看似平凡,卻實實在在,嚴絲合縫的“咬合”著時代的齒輪,將無數個平凡的日夜,擰成了照亮人間的那盞長明的燈,在每一條需要被照亮的路上,靜靜燃燒,恒久不熄。 |
||||
【打印】
【關閉】
|
||||
|